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胸存党徽50年的父亲
发布日期:2022-09-23 来源:潘祖德 编辑:宜都融媒体

□潘祖德



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,读懂了他,你也就读懂了人生。


——高尔基


家父是一位农民党员,终身挚爱故土;家父履行28年村干部义务,终身热爱集体;家父性情温和,终身喜爱养生之道。

1990年家父照片

家父生于1928年,一辈子居住在宜都市王家畈乡(现为王家畈镇)双河桥村。2010年12月离世,享年82岁。

老人家安葬后,我从他少有的遗物中,挑选两件珍藏于身边:一件是父亲的身份证,另一件是夹有党章的笔记本。

家父于上世纪50年代入党,大队(村)干部任期28个春秋。论其个性品质,我简述为12字:温和老实,原则性强,胸怀坦荡。

坎坷人生,磨砺出父亲的温和性格。若将82个岁月一分为四,父亲则经历过丧父的少年期、困惑的青年期、自由的中年期、孤寂的老年期四个阶段。

2007年家父照片

父亲是祖母的独生子。民国战乱不休,祖父早年被国军“抓壮丁”后别家离子生死不明。家父自幼随母生活,上过三年私塾。

到了解放初期,父亲正值青春年华,失去父亲的他与祖母相依为命,共同熬过那段居住环境恶劣、生活物质匮乏的穷困时期。直到后来祖母改嫁,父亲娶了我母亲,才渐渐过上相对平稳的家庭生活。

母亲小家父三岁,也是因为“抓壮丁”自幼丧父,与弟妹一道随母生活在单亲家庭。母亲饱受苦难,一生勤劳,育有三子二女。常言道:生容易,活容易,生活不容易。在那困苦的年月,养育出一帮“脚踏肩膀”的儿女,父母的艰辛可想而知。

步入壮年,父亲凭着聪慧和三年私塾的文化底子,被组织培养为生产大队的财务会计,后来入党成为一名大队支部委员。

儿时对家父的初步印象:白日几乎不见人影,每当深夜被“噼啪”的算珠响声惊醒,才感觉到父亲还在油灯下干活。随后印象加深,感觉父亲一年四季忙着三件事:写证明——盖戳,打算盘——对账,整文件——开会。

记忆最深刻的,是在寒冷的冬天,父亲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,戴着大姐编织的能露出指头来的毛线手套,一手握笔,一手拨算珠,在火坑旁的小桌上搞“年终结算”静心扎帐,没日没夜,接连忙碌好几天的场景。那些日子,我常见父亲老花眼镜背后深陷的眼窝……

“文革”时期,家家户户设立“红书台”,上面摆放《毛泽东选集》等红著。父亲衣兜里时刻装有小本党章或“最高指示”语录册,有客人进门,他会陪着挥舞手中的红色读本,口诵一句当时流行的政治口号。这一代共产党人经历过“阶级斗争是纲”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等一系列主题教育和洗礼,大多思想纯洁、行为可靠,是典型的“听党话、感党恩、跟党走”的积极分子。

在“政治统帅一切”的岁月,父亲从事的业务必须格外谨慎、精益求精,稍有出入,便有“遭批挨斗”的风险。一年又一年,非但自己严格要求,父亲还引领生产小队的记账员们谨小慎微、钻研业务。

我清晰记得,有三个小队的财务员文化水平低,只会记简单的流水账,对一些收支平衡稍显复杂的科目不太熟悉,常常急得流泪。每到月底或季度、年度汇总,就会将“包包账”提过来请家父指导。

家父曾获得的奖状

父亲特有耐心,总是不厌其烦帮他们做账,还经常表扬他们虚心好学,不断鼓励这些会计、出纳当好“管家”,力求做到“颗粒”归仓、“碎银”入库,让社员群众的劳动果实不出差池,让集体经济不受损失。后来有好几位业务出色的年轻人,被上级财务或金融部门相中,纷纷选拔为“公家人”,父亲也为他们的成就深感自豪。

因为成绩突出,父亲一生曾多次受到表彰,但是他为人忠厚,似乎说到表扬就羞羞答答,所以一些荣誉至今不为人知。

多年前,我偶然发现父亲卧室的衣柜门背面贴有一张奖状,上面印有毛主席彩色头像,细一看还是1963年区公所颁发的,授予他“五好会计”荣誉。我当即拍照保存,并好奇地问老人家:“别人的奖状都爱贴在醒目位置,您的奖状干嘛这样藏着?”

父亲认真而又简单地说:“奖状不是给人家看的,是鼓励自己好好干的。”我顿悟,这柜子专用于保管集体账目,常年上锁,不正是家父想达到开柜见“奖”、追求进步的体现吗!

严格自律,锤炼出父亲的办事原则。儿时记忆中,父亲对待工作一丝不苟,涉及生活公私分明。“文革”时期的生产大队,多数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,开会办事往往选在村小学或社员家中。

旧时的会计一专多职,岗位关键,责任重大。集体印章和许多重要账目都是家父随身携带保管的,不少群众也经常会利用早晚空档登门,托办代写各类证明。

一次,村民周某拎着一包糖果笑盈盈来到我家,想请父亲网开一面帮他儿子出具一份婚姻登记申请。经过户籍核对,家父发现这个年轻人距当时的法定婚龄还差三个月,于是耐心为周某讲明政策,劝说他等待儿子足龄时再办手续,直到来者心悦诚服提着糖果离开。

父亲常说,办事讲原则难免会得罪人,但这总比违法犯错的代价小得多。家父工作严谨,教育子女却有“迂腐”的一面。脾气温和的父亲,大事小事不愠不火,面对熊孩子犯错,却显得束手无策。

那是初夏的一天,我突发奇想要取嫩竹做“高跷”,便领着弟弟和邻居小伙伴带着镰刀走进屋旁的竹园。手起刀落,我们砍倒不少新长出来的竹子。正当玩得开心的时候,被父亲回来逮了个正着。他一见被破坏的新竹现场火冒三丈,用罕见的吼声制止了我们。

我们知道闯祸了。要是被母亲碰见肯定会吓得作鸟兽状四散,父亲的威慑力十分有限。果不其然,他警告我们不要离开,然后匆匆进屋拿出一叠纸和几支笔来,责令我们写“检讨”。

我是年龄较大的,也是“主谋”,本打算写几句应付。可几个小家伙上学没几天,哪会写检查呢!我正想为他们担保开脱,却见弟弟立马怒怼父亲,他大吼一声“写个屁”,便三两下撕掉父亲递给他的那张信纸。父亲遭遇尴尬,虎着脸盯了许久没有说话。
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那年,父亲进入知天命岁月。五年后他卸任村干部,退下来陪伴母亲默默耕耘那几亩责任田。这是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,对父亲来说儿女们纷纷成家立业,仓有存粮,六畜兴旺,可谓衣食富足。人有旦夕祸福,转眼到父亲刚过花甲之年的那个寒冬,积劳成疾的母亲病倒,随后溘然长逝。

一夜之间,父亲步入孤独的老年行列,犹如山谷里两只比翼双飞的鸟,忽然间被射中一只;母亲像惊飞的那一只,受伤落下的另一只就是父亲。尽管余生二十多年并不缺衣少食,居住环境适宜,养花种草,沐浴阳光,但老人内心的丧伴隐痛总是挥之不去……

痛归痛,活归活。个人与集体,责任和担当,依然被父亲分辨得明明白白,折射出一名老党员的坦荡胸襟。

年迈的父亲,经常告诫儿女:“火要空心,人要忠心。”他以灶里添柴为例,说明柴火架空才能火旺的“补台处事”哲学,由此引申到强调对组织、对群众要实诚、要忠信的道理。

父亲为人厚道本分、言语不多,有时自己也遇上妒忌和麻烦。早年,曾有一位与父亲同龄的村民,因出现小过节欲报复家父。

那是一个秋夜,生产队的稻谷晾晒后准备入库,由保管员打上灰印,暂时堆放在离我家不远的稻场过夜。这个村民使坏招,在深夜故意沿着通往我家门口的小路,零碎撒一些谷粒,伪造“作案”现场。次日天亮急着报警,诬陷家父“盗谷”,差点害得父亲受罪挨斗。

时隔多年,父亲早已淡忘了这笔“坏账”。山不转路转,进入上世纪80年代,这户“冤家”又承包生产队堰塘养鱼。

那年春夏之交遇上一场暴雨,这家户主急得团团转,试着几次下水,欲拔掉堰塘底漏排水却未成功。半日内洪水爆满,堰堤多处出现管涌,眼看溃堤风险加大,不少人等着见证“恶有恶报”的奇迹发生。

正值紧要关头,却见父亲二话不说,穿上蓑衣戴上斗笠,拽着一把锄头冒雨直冲过去。身体瘦弱的他,沿着险堤一侧与洪水斗智斗勇,举着锄头默默开挖,硬是在风雨中掘出一条深深的泄洪道……

洪水急下,堰堤保住了,下游的几十亩庄稼也躲过一劫。事后,有人嘲讽父亲是逞能帮“仇家”解围,而更多人是夸我父亲见义勇为。从那之后,我理解父亲为何在党章背页书写一句话:党员活着,就是为了让群众过得更幸福,让集体变得更美好。

数年后,自己成为一名党员。党组织的培养,父亲的教诲,让我同样明白,有信念、有担当,就是在践行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。

父之美德,儿之遗产。

作者简介:潘祖德,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学校文化研究会会员,宜昌市散文学会、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,宜都市故事学会副主席。爱思考、爱练笔、爱摄影,探访美丽乡村、感悟百姓生活;部分作品散见报刊网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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