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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润宜都

秋风·秋雨·瓦板栗
发布日期:2022-09-13 来源:潘祖德 编辑:宜都融媒体

□潘祖德

刚刚迎来入秋的第三个节气:白露。按照一般规律,到了这个时节,阳光直射点不断南移,意味着饱受挤压的冷空气开始转守为攻。随后寒气渐强,暑气再也高调不下去,昼夜温差日益拉大。

天清白露下,始觉秋风还。早在1200多年前,诗仙李白就在诗句中确认,这个季节该是天空萧肃白露漫地,应当有秋风西来的感觉了。可自然界就是这样,此消彼长,月圆则亏,时有失约。

这不,今年“画风”突变:天公任性,不再同意局部“微调”,赌气“拒签”雨露均沾,而是百般肆虐,神州大地出现罕见高温伏旱连秋旱,以致众多林木残枝败叶、作物焦枯死亡、草丛青黄不济。不少地方河塘见底供水紧张,乡民生活用水和牲畜饮水一度困难。

进入初秋,烈日依旧炙烤,旱情持续加重。秋风秋雨,丹桂飘香,枫叶红艳,层林尽染,不少江南人熟悉的季节性景观,大多黯然退场远离视线。伤感之余难免让人怀旧,留念深藏于心的过去式风景。

水是生命之源。入秋时降雨,对土地来说,既能止“渴”养“生”,又能退“烧”消“炎”。一阵秋风一层染,一场秋雨一场寒,所以我自小对秋风秋雨就印象深刻,十分着迷。

“顺秋十八‘暴’”,这是鄂西南乡村流行的一句农谚,语中的“暴”即指暴雨。每临立秋时日,老者便会唠叨天象,如果当天遇上下雨则表示“顺秋”,蕴含顺风顺水之意,庄稼人自然高兴;不降雨则叫“逆秋”,预示着“秋老虎”反扑将带来旱情,百姓必然会犯愁。

风调雨顺正合农意。秋粮晒干颗粒归仓,满满输出地力的农田,正好闲休几天歇口气。顺了秋,隔三差五降水带给万物生机,在一定温度作用下,湿润的土壤中有机质迅速分解成肥料,有助于下一轮种植。村民房前屋后的菜地,被翻耕出来播下种子,在舒适的环境中两三天就开始萌生嫩芽,随后各式各样的菜苗儿纷纷探出头来,把黑土园田装点得翠翠绿绿,秋冬季节的餐桌也从此丰盛起来。

家乡丘陵婀娜多姿。海拔接近九百米的主峰是云台观,它的西侧和北麓,盘踞着一座座蒙古包式的低矮小山。居高临下远远望去,极像张衡地动仪旁乖乖蹲着的一只只蛤蟆,群视主峰,邻里守望。

家乡换季神秘莫测。火爆的末伏,古老的柳树上,大小蝉虫此起彼伏还在竞相鼓噪。阵阵秋风掠过,似乎发出警告,夏日蝉鸣的“高调”开始收敛,渐与草丛的蝈蝈音重组,叠加为交混的“昆”曲。枝头的果实渐渐饱满,乡间弥漫起稻香。花粉少了许多,风愈发凉,群居在树上的野蜂失去活力,振翅欲飞却踉踉跄跄。风雨诱发林中飘然而起的雾气,恰如布景齐天大圣出场;云雾覆盖的山神们,似乎也在默默揣摩邻居的心思,侧耳静听对方倾述那远方的故事……

规矩年份,江南之秋公平竞争,介入不早也不晚。几场秋风秋雨,让山水的燥热开始变得冷静,变得温顺起来。气温渐凉,田园山色被细心描绘得五彩缤纷,充满神奇和梦幻。

有人说,秋是画家故意碰翻了色盘。在乡村斑斓的色彩中,深绿背景大肆渲染,红、黄、橙、蓝、紫多种颜色饰插其间。薯红豆黄,桔橙水蓝;紫花绽放,绿叶映衬;自然调配,美不胜收。

小镇的深秋,黄色占据主流。道旁耀眼的当属银杏,独株摆阵龙袍加身,皇威磅礴;成排如勇士,阵势浩荡,铠甲闪烁。林中成片的银杏,堪比黄金富人国,随风飘落的扇状叶,秋阳映照金光灿烂。

素有同感,秋的色彩胜过春夏的花景。因是叶与果的集成,更显大气、稳重和持久,可谓成熟之美。

纵观晚秋,绿意仍在坚守,而桂和香樟尤为突出。邻近的树经不住寒风冷落,有的一夜间变得“衣冠”不整,叶落凋零;桂樟威武,寒风侵扰不舍片甲,抵御之身伤痕累累,风平浪静依然仰望星空,足证内心强大、傲视群“凶”。

秋天成为收获的季节,却又往往多了风风雨雨。若把春风春雨比作稚气未脱的小姑娘,那么秋风秋雨就算作情意绵绵的少女了。

往年家乡的秋风,来得有点温柔,却很缠绵。丘陵地带几乎没有个遮挡,风掠过,漫山遍野的树枝变戏法式地摇曳,密密匝匝的树叶被接连翻开,像淘气的幼童撩开女孩的长裙一样。风刮不止,叶色交换闪烁,远远望去,令人疑心眼前的视野便是庞大的聚光舞台……

秋雨下起来,也没完没了。虽然比不上夏天那般急骤,但也量大味足毫不示弱。稻谷、黄豆、迟玉米等,许多秋后收割的农产品,是需要太阳晒干后收藏越冬的。偏遇上秋雨这不懂事的捣蛋鬼,在这时候出来折腾庄稼人,皱起眉头不顶用,还得天天与它斗智斗勇。

山上的野果不以为然。大概是秉承了千古传承的优秀基因,它们不惧秋风秋雨,乃至更恶劣的气候变化,天生富有“抗骚扰”能力。野橡子、茱栗、野柿都是这样,其中最让我难忘的要数野生板栗了。

板栗,学名栗,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。叶椭圆至长圆形,边呈齿状,背面有白色绒毛。这树春天开满黄白色的长条花,形如毛毛虫,经常被熊孩子偷偷塞进同伴的衣领内,伤害不大怪吓人的。

板栗树的果实坚硬,隐藏于多刺的壳斗内。成熟壳斗的锐刺有长有短,有疏有密,密时全遮蔽壳斗外壁,疏时则外壁可见。一般情况下,壳斗总苞内有2-3粒坚果,熟透后裂为4瓣。在孩子眼里,这些高高挂在叶间的开裂栗苞,如同正在咧嘴爽笑的老人……

到了秋天,家乡的野板栗进入收获季。成熟的栗子,最终会裂开瓦状的壳斗自然脱落。自古以来,家乡百姓喜爱捡食这种熟透的栗子,还形象地称其为“瓦板栗”。如今,爱吃板栗的人无数,却很少有食客知晓瓦板栗和这种栗的山路历程。

儿时,入秋后捡瓦板栗、分瓦板栗是常事,也是大事。一些有趣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,回想起来比微电影还要精彩——

老屋与学校仅有300米之遥,上学路上根本不用心急火燎。老屋门前一口堰塘,堰塘南侧的山脚有两棵高大的栗子树。

同屋邻居的小伙伴有四五个,一年四季多有早晨赖床的毛病,唯独秋天的一些日子是不用父母叫醒的。那时,真验了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”这句谚语,成了“早起的孩儿有栗吃”。只要留心屋旁栗树下的这片草地,你就可能在某一天欣喜地发现三五颗,不,有时居然是一群瓦板栗静静躺在那儿;而且,越早越能给你更多的惊喜。

因为遭遇夜里的风雨,这些小精灵再也沉不住气,会含露别离“母爱”脱壳而出,带着幽香,带着甜蜜,鲜鲜亮亮吸引路人的目光。当然,这种“碰好运”的兴趣,会伴随相继熟透的板栗持续一些日子,起早床的好习惯也自然随之保持许久。

兴趣是最好的老师,动机源自欲望。想起来挺可爱,这些后来从教育学、心理学获取的理论知识,原来在孩提时就已得到验证。

从这块“新大陆”被发现的第一天起,瓦板栗就一天比一天供不应求。一人捡多颗,发展到多人捡一颗。指望树上多散落几粒瓦板栗,那可是盼着“牛爬树”的稀奇事儿。

众孩拾来的一堆瓦板栗,而残酷的现实是即便用原始的“人均”分法,也不可避免孩子间的扯皮:颗数一致,还有大小之别;大小一致,还有饱扁之别;饱满度一致,还有老嫩之别。因为孩子难以过多考虑前因后果,而对眼前的自身利益,会有精细化的观察和比较。

既然果少“僧”多,那就还得“增加产出”,把蛋糕做大才行。

那时,山上的板栗也属于集体农特产品,严禁私自采摘,被抓现行会“罚款”或减扣工分,直接影响家庭的收入。只要不上树明采,孩子捡拾瓦板栗,当属“擦边球”之举,但也得小心翼翼,毕竟被队里管山员发现也是不大光彩的事。

上学路上时间紧、天色暗,是不利于大动作投入的。放学回家、星期天,我们就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,策划如何生产板栗的事儿。

爱“拼”才会赢。冒险行动起来的时候,当然是分工合作、各尽所能:腿脚好使的上树——摇板栗,手臂有劲的掷石块——砸板栗,原则性强的看护——守板栗。

干起活来都很卖力。大男孩噔噔爬上树,先是用脚猛跺树的分枝,然后抓紧细枝一阵急摇,成熟的栗子顿时雨点般落下。小女孩忙着四处找来石块,等待个头大臂力好的男孩瞄准,点射砸落枝丫上的板栗苞。年龄小的娃儿们,忙着在草缝里搜寻板栗。劳动期间,谁也不敢偷食成果,原来专设有一名眼尖的“监督官”负责盯嘴。

不用多久,一堆金灿灿和黄白相间的板栗便摆在面前。

我们围成一圈,像士兵模样盘腿坐好,然后由享有权威的“孩子王”宣布“分红”标准。待他说一声“开拿”,我们就依次动手挨个儿领赏。不用指示,谁都知道先从正宗的猪腰子色抓起,这种瓦板栗个大味甜,色泽漂亮,光鲜诱人。接着取走淡黄板栗,最后才会情不自愿捏出几个不成熟的白皮嫩栗。

大伙儿将劳动所获的“战利品”带回家,等着地里干活的父母亲人收工回来品尝。到了晚上,有耐心的母亲,还将板栗剪壳后放在铁锅炒熟再吃。听说仔鸡公炖板栗可以大补身子,我的母亲还特意煮过一钵辣味鸡栗汤,让一家人打过牙祭……

旱灾洪灾令人揪心,风调雨顺让人舒坦;秋风秋雨令人惆怅,瓦板栗生活让人感怀。伤感之人爱喝小酒,寂寞之人爱唱老歌;穷困时代有过无限的快乐,富足时代也有过难言的失落。

想想也是,不是生活追求何种品位,而是品位决定某种生活。

作者简介:潘祖德,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学校文化研究会、宜昌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,宜都市故事学会副主席。爱思考、爱写作、爱摄影,探访美丽乡村、感悟百姓生活;部分作品散见报刊网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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