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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润宜都

山娃夏天的秘密
发布日期:2022-08-01 来源:潘祖德 编辑:宜都融媒体

□潘祖德

蓝天白云,青山绿水;鸟语花香,蛙噪蝉鸣。大大小小不规则的水库、堰塘,明镜般镶嵌在幽幽山谷;静静流淌的小溪,像一根根毛细血管,激活了家乡山水及万物的灵气。回想童年,每至七月散学离校,挥着书包一路高喊“放假啰”,那飞奔的气势犹如回归丛林的野兔、流放江湖的小鱼,自然生态的暑假模式瞬间开启。

成绩异样的表情包

孩子们的夏天,大多从散学典礼开始。多少年形成的仪式感实难考究,但万变不离其宗。嘉奖表彰、校长总结,其他领导部署强调安全教育,一褶一褶地,已成为久立不衰的规矩。

大会结束,分班小会。班主任详说细解,结合班情逐一数落考试效果,直到确认无“遗漏”后,才正式发放成绩单。

年龄不大的爷爷奶奶应该记忆犹新。应试教育背景下,学生成绩毫无隐瞒之说。分数曝光,奖罚分明,优生坐“红板凳”如秸秆上的玉米趾高气扬,劣者坐“灰板凳”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。

其实,两类娃儿,不,是多数学童,此刻无心关注“考分”,更听不进老师的“注解”,就等着接过自己的成绩单或奖状。他们明白,分数是对过去的评价,下阶段的成绩仍是未知,高低难测。

更折腾人、让孩子们揪心的是,期末一“考”定音,回乡还得面对江东父老。这不,一纵队学生,有的空荡荡的书包就容不下一张小奖状:成绩优异受表彰的孩子,故意张扬,手持奖状逢人诡异一笑,甚至主动伸过去让别人瞧;相反,那些成绩落后、空空如也的学生,像乡间小道赶工去的“老木匠”,总是低着头、弓着背走自己的路,生怕别人问及成绩。

屋漏偏遭连阴雨。这些考分偏低的顽童,一进村湾就会遇上亲友或熟人。这类人从不给他们面子,专挑一些平日淘气、成绩平平的娃娃追问考试成绩,往往弄得场面尴尬甚至失控。

这些处于被动境地的乡娃,一时不知所措,只能像散打明星一样,躲闪、防御、突围,使出浑身解数,以柔克刚竭力摆脱窘态。

有时实在避不开,便会机灵应对。你想哪壶不开提哪壶,我就环顾左右而言他,一会说成绩单老师“暂扣”,一会说少印了奖状分期“补发”;还有人笑而不答提前绕道,绝不留“口实”于人。

对外极尽“谎称”“避嫌”之能事,回家又如何掩盖“败局”?这是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。放心,孩子的心智永远不可低估。在返回途中,他们早为“总管”大人量身定制个性化策略。

上策求和。适用于态度温和、通情达理的家长。这类孩子回家一改常态,和颜悦色面对父母,大包大揽勤操家务;一旦父母问及考试,他能大方应对,以理服人,取得家长宽容“和解”。

中策巧拖。适用于处事马虎、大大咧咧的家长。这类孩子回家的表现近似上类,大多积极主动,无事找事,旨在有效避开敏感时差,转移“总管”注意力,最终赢得“软着陆”效果。

下策硬扛。适用于脾气暴躁、动辄“武教”的家长。历史教训告诉这些孩子,隐瞒和虚构事实,终将遭遇更严厉的棍棒伺候,还不如直接禀报,坦白从宽。那时起,一批“硬汉”应运而生。

他们明白: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一切绣花功夫和技巧全是空谈;逃不脱、干不过,任性和盲目抗拒都是“瞎掰”。

枸树上抓“金冈”

江南丘陵。夏季的房前屋后,花草树木赶趟儿疯长。

眼花缭乱中,总有那么几株让人留恋、印象深刻的植物,它们默默无闻、枝繁叶茂地存在着,枸树便是其中之一。

枸树也叫构桃树、楮树、谷浆树。熟透的果实像杨梅,圆圆的绿球冠满红须,模样诱人却很难吃,所以也有人称这树是假杨梅。

计划经济时代,家乡集中发展养殖业,靠山吃山、种树吃树。枸树叶富含蛋白和多种微量元素,成为上好的木本饲料。后来林业专家还培育出更优质的兼用枸树。土地承包责任制落户,家家养猪,这种不挑生长环境的枸树,在农户四周可见。

物以稀为贵、剩为贱。枸树有极强的生命力,在遍布的年月,也有农户认为这树没什么价值,常常砍它做烧火柴都嫌弃。殊不知,在孩子眼里,枸树除了养猪,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用途藏在心底。

枸树叶面看起来有海湾似的破洞,还有密集的绒毛,乡民常用来当麻布洗碗和清洗各类器具。茶具有了茶渍,孩子们用小盆端到水边,加点草木灰垫底,再用枸叶擦搓三两下,就会变得一干二净。

更神奇的是,枸树汁还能治疗皮肤病。小时候额头或面部常生白癣,父母们就地取材,用枸树浆数次涂抹患处即可治愈。枸树皮也是很好的工业用材,剥皮卖曾是当年村小勤工俭学项目之一。

说枸树全身是宝也不夸张。而在漫长的暑期,真正吸引孩子们的还不是这静态的树,而是附在树上啃食“伤口”的绿绿虫。

绿绿虫有六条腿,属昆虫纲,鞘翅目,披着绿色或黑色发亮的铠甲。它是金龟子的一种,又名铜绿金龟,也是杂食性害虫之一。

金龟子家族兴旺,种类繁多,且大小、色彩不一,外貌各异。儿时劈柴,常见一种深藏树心,面目狰狞,时不时发出“噼噼”声响的恐怖的“独角仙”,连胆大的熊孩子都不敢触碰。

人有“欺软怕硬”的天性。唯有这长相温顺、性情温柔的铜绿金龟,成为一代又一代乡娃的掌上玩物。

无从考证,不知哪朝“大神”,早在鄂西南乡村已将这虫冠名为“金冈”,代代相传堪比地方“专利”享有。

提及“金冈”,山娃兴致勃然。艳阳下,娃们光着脚丫,盯着大树小树严密搜捕,发现枸树、柳树枝节缝隙,极易窥见贪吃的“金冈”。有时也遇上这厮误撞门来,老人都会倏地伸手帮孙子缉拿归瓶。

捉到“金冈”后,淘气娃娃会用长长的细线拴住其腿,一手牵着,让它“嗡嗡”绕飞。胆小女孩,忽见“金冈”落于手背,顿时吓得哇哇大叫。其实,这虫并不咬人,也没什么毒刺蜇人,只是脚上的爪刺较为锋利,硬扯下来可能伤及皮肤。

在庞大的金龟科中,还有一种奇特的粪金龟,就是我们常说的屎壳郎。可别小瞧,古埃及人视粪金龟为永恒的象征,因为其推动粪球有如太阳东升西落的变化。

“金冈”虽小,记忆犹新。乡孩儿夏天不避太阳,适度照射有益健康;而长辈管教一味斥其晒如“金冈”,总觉肤色乌黑难看。

采山菇巧遇一串龟

家乡的夏季,不仅有山水美色养眼,还有奇异妙招养身,更有无数的土生福食养胃。

健康基于磨炼。相比之下,山娃的皮肤免疫力强。钻林嬉水,蚊虫叮咬是常事。很多树叶背面藏有一种刺毛虫(俗称“洋辣子”),动辄蜇人。皮肤稍有过敏者,立马肿痛出现灼伤的红皮丘。

父母教给我们应对“妙”招,就是快速自卫,将毛虫捣成糊状涂抹患处。缺乏科学依据,估计作用不大,但我信了,还经常这样“以毒攻毒”。不知是有点药效,还是自身免疫力强,每次还真能消肿。

印象中,家乡的伏旱并不多见。盛夏时节,虽有烈日暴晒,却常遇雷雨解围。沃土与腐殖质在合适的温度湿度调控下,自然储存的山菇、地衣等各类菌种迎来生机。

贫穷岁月,家乡谈不上什么美食,因为连基本的肉食和食用油都很难保证。当年假期参加队里劳动,常见不少年长的村民,在地里一边干着又苦又累的农活,一边画饼式地憧憬美好生活。

晚稻插秧季,娃儿们低头干活,经常耳闻老乡海侃胡吹。有人说,要想身体好,菌汤是个宝;若要身体瘦,多吃菌子少吃肉。也有人抬杠,锅儿里有了肉或油,煮几片树叶都能喝酒。

那是揪心的年月,农户的年猪毛重很难过百斤,国家还要实行“购留各半”政策。自家宰猪也只能留吃半边几十斤肉,另一半要快送食品门市部接受政府征购。一年上头,没几户能另外吃上新鲜猪肉。

菜籽油也是集体统一分发的。家家户户坛坛罐罐装着油,必须算计点过日子,不敢敞开肚皮吃喝,断了油星一家人就会可怜巴巴。

暑天暴热,湿润的地表植物与腐烂的混合物,成为各类菌种的温床,快速催生形态各异的野山菇。乡下孩儿,大多有过家人带上山捡拾蘑菇的经历,自然知晓无毒与有毒蘑菇的辨别方法。

我是跟随父亲学会采蘑菇的。他言传身教告诉我,选蘑菇至少要“四看”:一看产地,二看形状,三看颜色,四闻气味。不单叮嘱我记住“要领”,还必须跟着他上山实地查寻和验证。

比如,无毒的野生菌一般生长在清洁的松树、栎树和草地上,多数菌盖较平、伞面平滑、下部无菌托;同时,菌面颜色也比较鲜艳,红、绿、墨黑、青紫等居多,闻起来也会有特别的香味。

有些山菇虽无毒,却不易煮烂。老家童谣串着一些奇怪的菇名,让你联想它们的“任性”:“八担柴”“九担水”,幺姑娘烘得噘起嘴。

相反,毒蘑菇通常生长在阴暗、潮湿的肮脏地带;菌盖中央凸出、形状怪异、菌面厚实板硬、菌柄上有菌环等;颜色呈紫色的较多,闻起来还有一股辛辣、酸涩、恶腥等特殊的怪味。

当然,毒蘑菇的外观与无毒蘑菇也有一定相似度,有时很难鉴别,乡民们大多凭经验选择熟悉的采摘,以防误判。常见的毒蘑菇,除了青褶伞、石灰菌不碰外,其余不识或拿不准的一律不采。

夏季雷雨频发,桑拿天反复无常,家乡的野菌种繁殖特快。

一道彩虹掠过,我和邻居家小伙伴手提竹篮,光着脚丫匆匆上山。雨后的山土疏松,不少地方羞羞答答冒出一些蘑菇来。

我认识的食用菌不多,最常见的是松菇、栎菇(绿豆菌),还有青头菌、南瓜花菌等;至于美味而稀少的羊肚菌、猴头菇,那得靠运气采到。这些刚出土的小山菇肉质细嫩,味道鲜美。

采蘑菇趣味性强。丘陵地带山不高,坡度也不是很大,娃们漫山遍野一阵探雷似搜寻,不用多久大小竹篮就会装满筐。

山村生态优良。那天,我正在房前山腰提着蘑菇准备下山,忽闻身旁山洪沟传来一声闷响。原以为雨后垮了土坎,带着好奇心我回头一望,啊!竟然是滚落下来的一串乌龟。

真觉蹊跷,林子里一下冒出这么多乌龟!我急忙倒出蘑菇腾空篮子,先把大大小小十多只乌龟捡起来送回家。

自古以来,老家乡民敬畏自然,世世代代忌食乌龟。农药、化肥大规模使用前,地里、塘里、溪沟边、丛林中,处处不难遇见龟。

小顽童捉龟,大多池养或野外放生,少部分煮熟了养猫。

那时代,老人教训不爱劳动的小辈,通常骂一句“懒得烧乌龟吃”,生动、形象、震撼,自认为是最严厉的批评。

竹林嬉戏头顶现蛇

梅、兰、竹、菊,以其清雅淡泊的形象,被称为花中“四君子”;而竹与梅、松以其圣洁傲雪的品格,又被世人敬呼“岁寒三友”。

作为一种独特的植物种群,千百年来,竹林已成为家乡装点生态绿的重要资源,也是乡民获取收入的重要来源,还是乡野孩子们四季游玩的乐园,尤其是在冬天和夏天。

门前种竹,子孙享福,还有“竹报平安”等寓意深刻的传统文化影响,老祖宗在房前屋后择地栽竹。至今老屋四周竹园遍布,而且伴随品种、土质、阳光和涵水性差异,带给后人不一样的身心感悟。

东侧山上,有细枝山竹,淡黄的茎,两三米高,除了选鱼竿、做火纸没什么它用;西边弯弯,有一片桂竹林,这竹通透挺拔,可长20来米高,节间长达40公分,距屋近冬天下雪常溜进去抓鸟;南面有大片沃竹,生长密集,空心皮薄,稍折即破,有一定观赏性没多大实用价值,一般是孩子们的手工制作材料,比如做简易竹笛。

唯有北部三百米远的一块金竹林,成为一方孩儿们的最佳休闲处。金竹粗而高,平均约7米,高者可达10余米;新长出的竹呈深绿,随着生长时间磨砺,逐渐泛白或黄绿色,再老一点枝干变成金黄。这竹喜温凉气候,耐受寒冷天气,主干结实管用。

金竹林旁有排水沟,林下有一隅水池,池里种满莲藕。一到盛夏,这里凉风习习,竹枝摇曳;池里荷花偶立蜻蜓、芳香四溢。让人真切体验到李白笔下的优美诗境“竹色溪下绿,荷花镜里香”。

舒适的环境既能宜人,也宜于动物朋友生存。这片竹林成为无数小鸟的天堂,每天清晨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。物竞天择,弱肉强食。这里时不时会出现游荡的野猫,它们窜到这里寻找杀机,捕鸟解馋。鸟儿灵动,稍见异响便四散逃开,可总会有老弱病残者落入“魔掌”。

夏日烈焰,外面的世界已被太阳炙烤得异常火爆。钻入竹林,却能感受春天般的清凉。金竹园成为我们暑天的重要栖息地。这天下午,我和小伙伴照常结队到竹园歇息和操练。

具备时空条件,征得“上级”许可,熊孩子一向会脑洞大开。来到竹荫下,小伙伴们动作娴熟,有的系上绳子荡秋千,有的在多根竹竿间用棕叶织成吊床睡觉,还有的带上棋盘席地而坐下棋娱乐。我选择在竹竿间旋翻筋斗,这也是我在竹园里最喜爱的运动项目。

像往日一样,我仍在相距不足一米的两竹之间站立,然后伸手握紧离地面约半人高的竹竿,接着前后蹬腿、空翻旋转。正当我兴奋得像航天员一样时,忽然察觉有点不对劲,竹子上方出现异响。我赶紧落地抬头一望,妈呀,一条长长的花蛇就架在我握着的两根竹枝之间。

我“哇”的一声尖叫,惊得花蛇“哧溜”逃跑。好在蛇盘得紧,没有被我摇晃下来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正处安静状态的小朋友,顿时吓得落荒而逃。此后很久心有余悸,我们再也不敢前往竹园。

后来明白,并非竹林容易招引蛇,而是蛇类喜欢栖息于竹林、草丛、树林及山洞等环境中,还感觉到在竹子上方蛇可能捕鸟。

通过查阅资料,我也知晓蛇并不可怕。家乡的蛇多数无毒,像乌梢蛇、菜花蛇等,只有银环蛇、翠青蛇等少数几种毒蛇。

拂晓漫竹林,清露润叶尖。婀娜多姿的竹林,既是一幅绿色的画,又是一首抒情的诗,还是一曲浪漫的舞。

人与自然共存亡,不要让一切都成为记忆。(图片来源网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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