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首页 > 大美宜都 > 文润宜都

文润宜都

又逢玉米成熟季
发布日期:2022-07-11 来源:潘祖德 编辑:宜都融媒体

□ 潘祖德

玉米地,图片来源网络

骑车穿梭于狭窄的乡间小道,阔长的玉米叶儿总是抚摸着我的手和脸庞。这是一片密匝匝、绿葱葱的青纱帐。青里透黄的玉米苞儿,连同那乌黑的“胡须”,正向人们劲鼓鼓展示着丰收的甜润和喜悦。

啊!又逢玉米成熟季,又是一年玉米香。

大约六七岁开始,我和弟弟童年的暑假,有相当多的日子会在外婆家度过。那儿有我熟悉的山水田园,承载我美丽的夏日梦幻。一群活泼的表亲小伙伴儿,带给我们太多太多的快乐和体验……

路隔三四里,同在一个乡,地貌特征迥然有别:一边是满山找不着石头的麻砂土坡,一边却是处处可见嶙峋岩石的黄土地。庄稼的适应性也大不相同:麻砂坡旱粮不上收,天干作物会枯死,雨多漏水又容易洗走地里的肥;黄土地黏性强,耐干但又怕淹。

外婆家所在地叫“大包垴”,就处在石灰岩广布的黄土层地带,到处可见漏斗石坑,藏不住水。那里绝大部分是巨石间的旱地,玉米、小麦、土豆、红薯等成为当地的主粮。虽然近在咫尺,我家却处于砂土遍布的区域,山与山之间有流水潺潺的小溪,有相对宽敞的湿地,地里有涵水性强的清蒿泥,所以水田优于旱地。

在孩子眼里,自然环境优劣无关紧要,只要远离饥寒和压抑,便觉幸福。童年的兴奋点也是不断转移的,譬如能挪个窝儿生活几天,或许会带来一阵嗨皮。外婆家处在一个人烟密集的山腰,家族里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多得是,而且这里活动范围广、形式多。

孩子爱玩的地方,不一定是奇景、美食,和蔼可亲、笑脸相迎必然成为首要条件。外婆周边的家家户户,有着众多血亲关系的长辈。他们不分亲疏、不分年龄、不分贫富,一律无差别待客,变着花样打理食物,提供干净的寄宿条件,这在我童年中留下美好印象。

老家的砂土地渗水性强,作物生长期相比黄土地要短许多。每入盛夏,自家玉米快要入仓,外婆家的玉米还在郁郁葱葱生长。

玉米“烧苞”,图片来源网络

见客人来,灵巧的表妹便会悄悄溜进自留地,从玉米秆上掰下几个青青嫩嫩的玉米棒子;然后一边做饭一边用添柴禾的U形叉烧烤,每次烤熟双份派对,让你吃够。发黄冒油且带着芳香的玉米籽儿,放进嘴里又香又甜,这在家乡被称为“吃烧苞”。

孩子嘴馋,接过刚从炉堂烤出来的“烧苞”一阵胡啃,用不了多久,准会变成满嘴炭污的“大花猫”,引来一片哄笑。

清蒸玉米粑,图片来源网络

其实,比“烧苞”更诱人的是玉米糊糊和玉米粑。两类美食均取材于嫩甜的玉米粒。

推磨玉米浆,图片来源网络

“推磨,拐磨,做个粑粑黄不过,爷爷婆婆吃三个,半夜起来摸茶喝,炊壶碰到前脑壳,鼎锅撞到后脑壳……”这是家乡经久不衰传承下来的古老儿歌。

外婆家就有这么一件笨重的大石磨。将浸泡的鲜玉米粒不停灌进磨盘上方的入口,随着“吱呀吱呀”不紧不慢的推旋节奏,乳白香甜的玉米汁儿,便会沿着磨腰的四周缝隙源源不断流淌出来。

用玉米汁煮出来的浆糊糊,可口养人。用玉米浆制粑粑,可谓名目繁多。家乡主要流行两类做法:一类为清蒸玉米粑。这种做法多采用芭蕉叶、桐叶之类,包裹一团玉米浆之后上笼蒸熟,加点糖后的清蒸味道甜中微酸。农家习惯批量蒸制,干农活外出便于携带食用,常有方形、菱形和三角形包装。

油煎玉米粑,图片来源网络

另一类是油煎玉米粑。外婆家的油煎玉米粑十分考究,玉米浆里和上青椒、红椒、韭菜或花椒叶等切成的碎末,再用文火熬菜油煎制。一片片熟透的玉米粑,红、黄、绿颜色兼备,浓郁的油香扑鼻诱人,夹一块放进嘴里,味道鲜美,舒爽解馋。

生活中,有人乐于享受品味终端的美食,有人却兴奋于追求获得美食的过程,更多人则喜融于二者兼顾。

在外婆家,随表兄弟一起下田收获玉米,对我们来说跟“尝鲜”玉米粑一样同是乐事。

穷家的孩子早当家。因舅舅积劳成疾长年卧床,表兄弟和表妹几个,年幼就担负起沉重的家庭劳作。每逢暑假,我去外婆家玩耍,就有机会经常参加协助抢收玉米的劳动。

上世纪70年代,家乡仍沿用“队为基础”的农业生产体制。夏天抢收玉米,也正是外婆家“挣工分”的好时节。小伙伴们无一例外,常常顶烈日战酷暑,甚至披星戴月忙活,处处可闻担玉米结队而行的壮年村民吼起那粗犷的劳动号子。我细心地感受着玉米丰收的喜悦。

掰玉米,图片来源网络

次日,天刚蒙蒙亮,山间凉风习习。我们都起个大早床,趁着太阳公公还没“露脸”,就带上箩筐和背篓,扎进密匝匝的玉米地,跟随表兄弟开始体验收获玉米的首要环节——掰苞子。

抢在清晨干活,农民叫“打早工”,通常在夏季或者抢种忙收时节出现。等到太阳火爆起来,大伙就暂停活动回屋早餐、休息。

掰玉米,图片来源网络

掰苞子有些讲究,一人一行掰或者一人多行掰都行,就是马虎不得。手脚要麻利,每掰一个玉米苞,还得向后甩手,跟投篮似地扔进背篓;同时眼睛要左顾右盼,防止出现漏掰或被扔掉的玉米苞。

这种劳动能考验人,玉米株通常有两三米高,钻进地里密不透风;长而大的叶子生有细细的边齿和绒毛,碰上它不是生疼就是奇痒;玉米株上散落的花粉更是让你无法避开,极易诱发过敏体质。

每当太阳照射,掰苞子的人浑身上下汗水夹裹着灰尘,异常难受,所以下地的农民大多爱扛一条长毛巾,便于揩汗;有水的地方也常见收工的人打赤膊洗澡。

晒玉米,图片来源网络

生产队都有固定的粮食储藏地,乡民称“仓屋”或“保屋”。抢收玉米的日夜,村民像蚂蚁搬家似的,通常把玉米棒从庄稼地掰下来,再从四面八方运送到仓屋门前的小广场,堆成小山一样。

剥玉米,图片来源网络

下一步工序,便是集中力量剥苞壳叶。相比之下,这是一件体力消耗小一点的工作。所以,在白日里多为老人和小孩们承担,到了晚上才有壮年劳力和妇女投入剥包行列。

外婆所在的生产队,夏天的仓屋门前满是玉米苞。艳阳之下,已剥出来的金灿灿的玉米棒,会摆在最显眼的空地暴晒。一边是待剥叶的苞子,要尽可能置于阴凉处,好腾出更多地方晒熟玉米棒。

我和其他人一样,手里握着简易劳动工具:一根用旧牙刷柄磨成的小锥,专用于刺开苞壳叶头端,这样再撕开苞叶就省力多了。

剥出来的玉米棒用篾篓、箩筐盛着,还要经过管理员过秤计工分。人多力量大,外婆家人手多,剥玉米挣得的工分往往多于其他农户,我和小伙伴自然开心。

扭玉米粒,图片来源网络

四十年前的乡村,农用机械并未普及,小小的加工玉米的脱粒机都很少见。进入抢收玉米的关键时刻,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原始的人工作业,比如临尾一道工序——扭玉米粒。

这项劳动看似简单,实则特别累人。家家户户,男女老少,必须自带板凳、苞钻(一种自制固定在木板上的铁锥)等劳动工具,晴日里集中到宽敞的仓屋门口进行操作,可谓“全民皆兵”。

仓屋广场一时人声鼎沸,在各显身手的劳动竞赛中,小小玉米粒纷纷散落,随后又被专人扒开铺晒,场面十分壮观。

使用苞钻要用些手劲和技巧才行。我手臂乏力,不会用苞钻,玉米棒靠上去没法旋转。表兄弟和表妹个个会用,粗长的玉米棒子一经他们手,贴紧钻头正反几个回旋抽拉,玉米粒一颗不剩全落下。

我只能干点杂活儿,手握小铁锥进行初加工,给玉米棒“开路”,也就是将棒子先戳掉一两行米下来,这样有了现成的“空道”,他们用苞钻加工显得更容易,劳动功效会提高许多倍。

收获玉米时,要说农民最闹心最忙碌的事情还是“抢暴”。

晒玉米,图片来源网络

夏日的天猴子的脸——说变就变。早上满天晴,说不定还没到中午就遇上大雨淋。晒玉米,防暴雨。乡亲们辛辛苦苦搬出来晾晒的玉米,几场暴雨就可能全被毁掉。

如今农户的条件大为改善,有硬化广场,有遮雨棚,更重要的还有精准预报,即便暴雨来临,农民的丰收成果也不会面临风险。过去不同,计划经济时代,以队为单位收获、加工,聚“零”为“整”,大量玉米放在一起,场地和设施条件受限,一旦遇上暴雨,只能用塑料薄膜或油布临时遮盖,稍有不慎粮食就会受潮发霉。

玉米晒干扬净入库后,山区农民才稍稍歇一口气,粮食有了收成,总算没有白忙活。当然,还有后续的农活要做,地里的玉米株必须砍倒,好让地里其他作物继续生长。有序堆放的玉米株,不能随意浪费,养着牛羊牲口的村民,还细心加工成粗饲料等待过冬。

科技和土地资源改进,是农业发展的根本出路。如今,家乡的种植业已经过多年调整,玉米种植面积大为减少。白马牙、襄玉、东单等熟悉的玉米品种名称,还留存在我儿时的记忆中。

这种自美洲远道而来的旱粮“客人”,从古至今被中国人尊崇为“主粮”之一,其营养和健康价值不可低估。玉米的俗名也很多,鄂西百姓常叫苞谷、包米、棒子,还有爱称“珍珠米”的。

的确,我见过各类形状和色彩的玉米:金黄的、纯白的、鲜红的、紫色的,还有各色相间和黑乎乎的。杂交玉米花色纷呈,不同颜色若同置一处展示,必然油光四溢,玲珑剔透,如珍珠般惹人喜爱。

作为高产作物之一,玉米随着科技和信息的发展,在增加产量和优化品质的同时,用途也会越来越广。食品、养殖、医药、化工、能源等行业与之联系密切,期待越来越多的粮农广种玉米。

图片来源网络

农民喜迎耕作盛世。每逢玉米丰收,家乡百姓会精选出拨开的玉米棒,然后结成串儿悬挂于走廊或厅堂,像一盏盏吊灯,像一排排爆竹,像一团团圣火,它昭示着希望、财富和吉祥。

当下,种玉米的农民少了,也都老了。

又临暑假。在梦中我进入外婆屋旁的玉米地,帮她抢收玉米棒子。可我久久不见表兄弟,是不是都进城了?是的。

我更感觉不到小辈农民的存在。他们回乡度假,个个爱吃香嫩的玉米烧苞,可没有谁愿意或者熟悉下地劳作;不谈怎么种,单说怎么收,大都成为他们陌生的活儿,的确指望不上了。

玉米连着心,颗颗似黄金;玉米连国运,粮安民族兴。

中国人的饭碗,一定要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。



作者简介:潘祖德,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学校文化研究会、宜昌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,宜都市故事学会副主席。爱思考、爱写作、爱摄影,喜好乡村行游、迷恋百姓生活;部分作品散见报刊网媒。

  • 热点推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