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谨以此文献给“六一”儿童节

□潘祖德

童年原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，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，也是一颗果子，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聪明，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动，一股强烈的欲望。

——巴尔扎克

生态底色，五彩斑斓，繁花似锦，异想天开……这便是美丽的孩子世界。进入这个世界，一朵花、一株草、一串蚂蚁，就会孕育出一则故事，萌发出一个愿望，诞生出一段奇想，构成新的生命共同体。正如冰心先生所说，童年是梦中的真，是真中的梦。

蒲公英·开心花

江南阳春，生机盎然。蒲公英抢在众花盛开之前绽放。它的个儿不高，却有一头蓬松的“白发”，状若舞厅旋转球灯一般。

飘似羽，逸如纱……弃落荒坡依旧发，无缘名分胜名花。古代文人墨客对蒲公英美评无数，怜惜它在轻视与忽略背后，悄然落地生根，依旧绽放出胜于名花的艳丽花朵；夸赞它虽无名分，却能心仪四方，甘为助力健康的良药。

在孩子眼里，蒲公英永远是悠闲的春姑娘。随手采上几朵，一阵风跑向高处，再将小绒球放嘴边轻轻一吹，一朵，两朵，三五朵……放眼望去，像雪花、像鸭绒，软绵绵、轻飘飘，无数降落伞似的花絮漫天飞舞，浪迹更广阔的原野。

蒲公英呀，小伞花儿，飞向哪儿都有家……乡间，聚在一起的孩子们欢快地拍着手，唱着，跳着，喜乐童心随伞花儿四处播撒。

淘气男孩，嘟哝着嘴，为轻盈而上的小精灵即兴伴奏欢乐的鼓点。随着节奏，灵动的小绒伞似乎也在不断变换身姿，时而跳跃，时而平移，时而翻转，沿着一道看不见的曲线飘向远方。

一阵风，一颗种子，一片蒲公英的辉煌。蒲公英仿佛一个和睦的家族，成长期相拥而居，蓄势待发；成熟期伺机而动，闻风起舞，如空降兵背负使命，落地扎根，迅速拓展起自己的那片领地。

蒲公英虽无娇艳之美，却与孩童结缘。众花落于人手，即便能奉献一时芳香，结局也注定夭折；蒲公英例外，它出生卑微，肥沃的庄稼地不容其杂居，只能悄然流落于边沟、道旁，然而它不卑不亢，无畏贫瘠，遇上孩儿之手又获新生。

带给孩子舒心浪漫的同时，蒲公英也会开启一段新生之旅。它闭上眼奔波一阵，就会飘落到一片空旷、松软的草地。累了，困了，不知不觉睡着了；当它再睁开眼时,望见的又是一片繁茂的春景。

狗尾草·启梦琴

夏季，是狗尾草的季节。

家乡的山涧地角，初夏的风摇曳着遍地生长的狗尾草。

这种草生命力强，见了阳光老爱疯长。狭长的嫩叶丛中，竖起一根根尺余高的弯弯的“标杆”；一团打眼的毛茸茸的椭圆泛绿式花球，成为弯杆上的“标配”。这些花球状如狗尾，故得草名。

儿时的小伙伴，疯赶嬉闹是常事，也有心静如水的时候。三五成群的童子军，刚刚结束一场“战斗”。从山坡上撤下来的小战士，腰间还别着自制的“短枪”和“长剑”，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、气喘吁吁。他们顾不上摘下头顶的“柳条帽”，来不及松开扎住上衣的棕叶“皮带”，又全副武装投入浪漫的狗尾草“拉琴赛”。

孩子们将两根狗尾草分别结个圈儿，然后把状如“6”字的两支草柄对眼穿过，简易的“小琴”就这样做成了。小提琴？非也；胡琴？亦非也！何类琴，谁也说不清；瞧那模样，却又均像也。

个子不高、黑黑胖胖的小男孩自当主角。只见他双手不闲，一边使劲拉着“琴”，一边嘟着小嘴唱个不停：“嗦哆嗦发咪来哆……”显然，他是把熟悉的《我爱北京天安门》的曲谱当作“琴声”。

面对这首早已普及的儿歌，一帮小助手也毫不示弱，扮着小提琴师的模样，顿时手舞足蹈，围着小男孩动情“协奏”起来。那摇头扭腰的身姿，那稚嫩连贯的唱腔，颇有几分小音乐家组合的味道。

瞧着乡间小路迎风摇曳的狗尾草，忆起从小嘴哼唱“哆来咪”的悠扬“琴声”，自然回到童年最快乐的时光。正是那些粗糙的工艺、貌似不着调的“琴”腔，催生出一个个神奇的梦想……

三棱草·扯太阳

自然界的风霜雨雪，在信息落后的时代，孩子们并不觉得神秘。倒是太阳和月亮高不可测，奥秘无穷，都想探究探究。

童年小伙伴，常聚在一起交流“经验”，诸多科学现象，在他们脑海里都储存“合理”的解释：风是森林里的风伯大口大口吹出来的“神气”。风伯欣喜，吹出来的是“暖气”，成就春夏季节；风伯心悲，吹出来的是“冷气”，就算是秋冬季节了。

他们还知道，霜、雨、雪都是风伯的女儿。她们有温柔的性格，也有无情的冷酷。孩子喜欢她们，有时也厌倦她们，因为她们太淘气、太顽皮、太能折腾人了。

太阳才是吸引人的，惹人来劲。可外婆说，太阳是上天不穿衣服的“男神”，谁偷看一眼，他就会用针刺谁的眼睛；月亮才是美丽的女神，陪伴她的还有“玉兔”。

那时我想，既然如此，人也没必要去惹太阳了，只要在阳光下玩耍没错就行。月亮实在让人着迷，不知多少个夏夜，我纳凉时总会睁大眼睛紧盯着透亮的明月，除了瞅见几道模糊的黑影，也分不清月亮上面有什么认识的东西，老在梦想有望远镜一定能锁住玉兔。

月亮不会天天有，起码也得是晴朗的夜空。怎样才能预测未来几天出现阳光呢？不知哪一天，出来个“神友友”，他告诉我们，撕扯三棱草，可请回太阳公公出山，还炫耀试过N回，蛮灵验的。

孩子见识少，却又将信将疑。倒是夏季的三棱草不值钱，随处可见。就像乡下孩子偏爱戏水一样，这草因为水的润泽，在溪边、塘边生长得格外葱茏茂密。

三棱草“预测”天气，这种天方夜谭的奇想，只有心存奥秘的孩子才会百试不厌。三棱草细细长长，茎直且简洁，茎的顶端岔开三五片叶子，酷似战地报话机上的天线。

小顽童踮着脚，从水中拔出粗壮的三棱草茎。俩孩蹲坐于地，小心翼翼对着撕开：到了中间，草茎若自然结成方框，未来几天便是晴；撕到中间若是闪开脆断，未来几天便是阴雨。孩子是认真的，撕出晴天会心一笑，草框折断就会哀叹一声：“唉，又没太阳！”

夜里梦醒，还记得透窗仰望天空，期盼着验证心中那三棱草“测天”的小秘密。孩子的心灵永远纯洁无比。

清凌凌的水流，火辣辣的阳光，三棱草顶端开出了小花儿。虽然花色不艳，花型不美，每一朵却是天使的笑脸。

落落稗·蜂不落

“蜂落，蜂落……”秋天的乡野，一群调皮的野娃，围成一圈儿趴在平坦的地上，对着几片绿叶，大声地、不厌其烦地重复叫着。

过去的孩子没有办法不接地气。除了土地、溜岩板，很难找到一块干净的硬化场地；熊孩子成天上山开仗、下水摸鱼，浑身的肌肤早已具备抵御草虫侵害的免疫力。

他们已不满足手持小瓶，寻找花丛、墙缝去搜集单体的野蜂，幻想着能像养蜂人一样收到大批量成群的蜜蜂。不知听信哪位大神留下的“妙计”，稻田的稗籽可以诱引蜂儿降落，一有空孩子们就想着验证这事儿。

空地上铺满刚采来的桐树叶、芭蕉叶，叶面上撒一些芝麻状的落落稗草籽，随后扯着嗓子“蜂落，蜂落”一阵狂呼。疯叫声中，这些草籽儿被声波震动得像虫子一样四散开去。孩子们一时忘了初衷，只顾谁的稗籽波动快，力度大的男孩似乎有了获胜的把握，还得意地反勾着脚丫悠闲地摇晃起来。

本是纯粹的物理现象，人的叫声怎会感动得蜜蜂“凯旋”。渐渐地，娃们也明白，“蜂落”根本就是花草王国的一个童话。

然而，蜂不落也无碍，孩子们通过草籽的起落和分布，觉察到在声波震颤下的另一种运动轨迹，悄然开启广阔的探索之旅。

仙人掌·刺护花

美丽背后，往往隐藏着领受不起的烦恼。

儿时，老家门前几盆仙人掌，被父亲宠得开满了黄花。金灿灿的花瓣中间，被染上艳丽的红，眼睛打个马虎就虚幻成了橙色。

花姿也显大气：黄黄的花片严严实实挤在一起，动情地衬托着一团漂亮的花蕊……远远望去，简直就像用色泽艳丽的特殊材料制作的花卉。

真是人见人爱。一天，我顾不上怜惜，不由自主伸手去摘花盆中最养眼的那朵花儿。花长在仙人掌的嫩枝上，我忽略了那软软绿枝上的小疙瘩。当我手碰到花感觉指头有些生疼的时候，才知道已经上当——原来，那白绒绒的细毛是一根根可以单独行使自卫权的小刺。

也是小瞧仙人掌了。月季、牡丹有刺，但却打眼，不像仙人掌那样，在一个个小肉点上竟包裹着难以计数的小刺。

仙人掌的花，你岂能这样不讲“义气”！我很窝火，不得不放弃到手的花朵，急着去小心翼翼地挑刺。没过多久，大多数小刺被我轻轻抹掉，可还是有几根刺扎进我的拇指。看似无事，自上往下顺摸不觉得痛，自下而上逆摸指头，一阵阵伤心地刺痛倏然而生。

爱上一朵花，惹上一手刺，这不正如“偷鸡不成蚀把米”吗！肇事拇指之痛，瞧不见却摸得着，真让我哭笑不得。

能怨花吗？蜜蜂和蝴蝶爱恋着花，可以自由穿梭于仙人掌花丛，那是因为它们在辛勤付出，已成为互惠双赢的花共体；人貌似爱花，却隐藏着私欲，伸手的目的实为占有。

花刺手，并非花的过错。养人眼神是花的义务，沾花惹草却是人的邪念。花边刺，便是仙人掌应对和惩治罪过的利器。

世间之美，可以欣赏，切不可冒犯。

圆豆地·藏猫猫

四十多年前，正值“农业学大寨”高潮。那时的种植业，基本上是计划生产的。家乡的旱坡地，适宜大面积播种圆豆。

每逢暮春，老家漫山遍野的圆豆藤长势茂盛，在阳光雨露中织就一张纵横交错的“绿毯”。待到圆豆开花挂上豆角时，孩子们就会结伴钻入绿禾丛中，这里便成为他们的天然乐园。

圆豆的藤蔓有着广阔而慈善的“胸怀”。熊孩子潜入其中，或躺或蹲或匍匐前行，只要不大声言笑，会隐匿得谁也瞧不见谁。藏在这片密如蛛网的绿色世界，一种特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。

躲在圆豆藤中，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。这时的孩童，很快忘了自己在嬉闹游戏，倒像童话中的小王子，无忧无虑畅享着大自然带来的另一番乐趣：小手剥吃刚孕育嫩米的豆荚，侧耳静听花丛中蜜蜂的忙碌之声；一边品味那微甜的豆汁，一边观赏小精灵勤劳乐呵的舞姿……

有时，家中的小猫小狗，也一路随着小主人凑热闹，伸着小腿，钻进藤蔓丛中淘气地撒欢蹦跶，一切显得那么和谐，那么机灵，那么惬意。

作者简介 /Profile/

潘祖德，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学校文化研究会、宜昌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，宜都市故事学会副主席。喜爱写作、摄影、行游乡村，部分作品散见报刊网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