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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润宜都

“矮子看戏”说诗词
发布日期:2024-09-04 来源:李广彦 编辑:宜都融媒体

李广彦

我们这批60后,对中国古诗词既陌生又熟悉。陌生是课本不见“四书五经”,多是革命先烈事迹;熟悉是背诵毛主席的“四海翻腾云水怒,五洲震荡风雷激”等诗词,还有鲁迅那句“横眉冷对千夫指,俯首甘为孺子牛”,从中感受古诗词之豪迈。有意思的是,当代两位诗词写得最好的政治、文化巨人,都认为诗词格律束缚人的思想,不提倡年轻人写旧体诗,懵懵懂懂中,我也谈“旧”色变,从未入心古诗词。

改革开放,学生教材博采众家,出版物如雨后春笋,我就读武汉钢铁学院读,每周去青山书店淘旧书,当时最俏的书籍是世界名著和科普读物,偶尔淘到古诗词之类打折书。那时读书求文凭,专业课占去大半光阴,有套《唐诗宋词一百首》,我蜻蜓点水翻阅。读诗词不只需要时间,更要静心耐心。青春年华,激情满怀,我被西方自由诗俘虏,遭遇挫折烦恼时,写自由诗宣泄情感,虽发表几首小诗,但不知不觉中与厚实的传统文化渐行渐远,实乃人生退步。

三十而立,为生活奔波,因工作劳累,无暇问诗。四十不惑,恍然大悟,始觉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。半百知天命,回首往事,方知人生三境界,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”,古诗词意境浓缩人生每道风景,这才发现自己欠缺古诗词这一课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《三国演义》电视连续剧播放。“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

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”主题曲,感心动耳,荡气回肠,这首《临江仙·滚滚长江东逝水》出自明人杨慎,其人七岁背诵唐代,文学造诣深厚,“沉酣六朝,揽采晚唐”,腹有诗书气自华,流放滇南三十年,一不屈节二未颓废,依然寄情山水,悉心著述,超然旷达的心境、飘逸洒脱的性情,无不是以厚实的文化为底气,超凡的眼界为操舵。

宜都文脉渊源,人文荟萃,历代文人骚客在此留下足迹和诗篇。李白的《渡荆门送别》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”、杜甫的《人日》“云随白水落,风振紫山悲”,寥寥数笔,便把宜都地理山水和生态环境勾勒得一清二楚。

宜都市文联十个文学艺术协会,各有生机和特色。书法家协会会员不乏诗词作者,也有不少作协会员情钟诗词。我对诗词敬而远之,并非不爱,而是心怯,感觉“之乎者也”的诗词阳春白雪,高不可攀,想到“戴镣铐跳舞”写作方式就累,就像一个穷小子,看上大家闺秀,门不当户不对,只能躲在墙脚偷窥几眼。期间诗词楹联学会几次约我参加活动,我都自惭形秽,羞为一员。诗词作者写自由诗或散文不难,但散文作者写古诗词恐怕就发怵,诗词格律严谨规范,散文的“散漫”、自由的“灵性”受不了这份约束,偶尔“打油”记事,顺口溜助兴尚可。

宜都市诗词楹联学会现任掌门人张海德曾是宜都一中学高级讲师,宜昌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,《穿过文字符号的浓雾》等系列文章一片叫好,《阅读要有方法》一书洛阳纸贵。我曾受邀参加诗词楹联学会年会,代表作家协会祝贺,鸭子上架拉扯几句题外话。去年在原军工企业238厂我与张海德主席不期而遇,当年的“藏兵洞”变为“洞藏酒窖”,我为企业筹划宣传,他率诗词楹联学会一众与企业“诗酒联谊”,我做了一次不速之客,酒醉心明,骚客面前拘泥,不敢丝毫放肆。

最近诗词楹联学会开通了公众号,传播力度似乎比纸媒更大,打开手机隔三岔五总能看见会员们的诗作。最近公众号推出张海德老师的《宜都十景见大美》,他借前人诗词按图索骥,把宜都传统美景概括为“地是景非”“地非景非”“地是景是”,即一种是人去楼空,一种是无影无踪,还有一种是“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”,均被古诗验证。而今尚存三处可见,登“合江楼”,三点一线,尽收眼底,远眺马鞍山“晴霄山带”,侧目水府庙聆听“碧水回澜”,俯瞰清江与长江,清浊分明水交融。可见诗词在社会发展中的必要性,今人的诗作对后人必有裨益。

不少人年轻时喜欢诗词,因工作忙碌这份爱好一直搁浅在心灵港湾,退休后扬帆启航,陶醉诗词海洋。我曾经的邻居彭晓菊是医院护士长,在职三班倒,退休后往城里跑,孙子上学后两口子到老年大学深造,一个学诗词,一个学书画,晚年生活不寂寞。老来读书学习,茶酒诗兴浓,笔墨端砚馨,打打太极拳,已成为老年群体的生活常态,诗词楹联学会日益壮大,那里文化搭台,那里就有诗词作者,风头劲盖作家协会,我视他们为“半个语文老师”,跟随学习遣词造句。

社会阴盛阳衰,诗词楹联学会女性半边天,史岚吟风弄月,歌行体一气百句千言,堪比《长恨歌》。曹辉刚诗词柔中有刚,大气磅礴,连同曹礼勇,都是相见后方知她们是诗坛“花木兰”。曾在部门任职的邹吉梅厚积薄发,其诗灵动如秋水,品格似冬梅,客居省城,小有名气。还有黎孔菊,常年孤守深山,但眼光视野开阔,“小我”融入“大我”这对一个女性而言实在难能可贵。我曾去山东章丘,拜谒“一代词宗”李清照故居,从“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”到“生当作人杰,死亦为鬼雄”,联想宜都这些女诗人,便不难理解诗风何以婉约与豪放兼有之。

诗抒情,词言志,格律诗词七言八句,言简意深,非毕生心血难大成。把外在景象及内心感悟写短,把平常的东西写得有趣有深度,甚至把心灵痛苦提升到美的境界,并非易事。写诗词“推敲”是文心磨砺过程,是诗心与境界“对歌”,可以说不论是读还是写诗词,都能提升人的境界与气度。

农耕文明时代,古人田园生活,诗学童子,书香门第,七步之才,出口成章。唐诗宋词,登峰造极。当今社会快节奏,人焦虑,诗意生活成奢望。孩子背古诗,囫囵吞枣,大人写文章矫揉造作,从剪刀加浆糊,到电脑复制粘贴;从百度直接搜索,到AI自动生成文章,再无古人搜肠刮肚、“僧敲月下门”之功,诗词通篇一律,夫子气、学生腔、“文革”风,只求格律押韵,咬文嚼字,因词害意,作茧自缚,美其名曰“揉腌菜”,怪字生字,佶屈聱牙,故作高深,故弄玄虚,诗词脱离地气,读之像破译密电码。追求华丽辞藻,虽说训练了汉字功夫,却禁锢了思想广度,限制了思维角度,诗的灵性丧失,难以让人明理悟道,作者陷入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”怪圈中乐此不疲,洋洋得意。

任何艺术作品终由时间大浪淘沙,岁月洗礼见臻品,闪烁光芒的总是金。真正的好诗无不通俗易懂,流传的佳作无不简洁明快,一个诗人的真本事不是卖弄学问,而是善于在乏味之处品出诗意,挖掘真理,这需要细腻的感知力、洞察力。视域越广,思考越深,感受越细,体悟越透。走马观花,浮光掠影,不沉潜生活,不与时代同呼吸,又怎能写出有时代气息的作品?如今是物质生活丰富、精神世界贫瘠的时代,诗人沉湎于风花雪月,觥筹交错,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淡化,“一枝一叶总关情”的菩萨心肠也是勉强挤出几滴眼泪作秀,不能真正贴近生活、体察民苦,与人民忧戚与共,遑论怜悯苍生、忧患世道!诗词催人奋进,有人说读毛主席诗词你想抑郁都难,马背上吟诗不知“愁”滋味,“残阳如血”依然激情豪迈“从头越”!顺境豪情万丈,逆境安之若素,诗穷而后工,水沉而后净。诗人当如是也!

读唐诗宋词,知中华文辞。中央电视台《中国诗词大会》节目学古诗、诵经典,家喻户晓。当今诗词界两头热中间冷,热的是中小学生和退休老人,冷的是中年人,他们忙于生计,置身诗外,也是自然。随着自媒体遍地开花,大众诗作鱼目混珠,作者自嗨自慰自鸣得意,高端诗词刊物也是“象牙塔”,眼里只有圈里人,气象万千且细腻传神诗作凤毛麟角。

当然,诗的功能也不全是高大上,它本是大众文体,只要遵守基本格律韵脚,可以宽容包容。古诗词发展自身就是创新过程,妙趣横生的连珠体、回文体、藏头诗、拆字诗,都是创新尝试,即便“另类”也是一种诗趣。

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诗风,特色鲜明的作品无不是创新所得。清代诗人赵翼以七言绝句五首《论诗》表达诗词主张,认为诗歌不能刻意求工停留在形式层面,真情实感自然天成为上。我以为创新总是通过继承来发展,诗词的格律之美是“祖宗家训”,遵律守格是基本,也是诗词千年风采的根本,同时也应如赵翼所论:“李杜诗篇万口传,至今已觉不新鲜。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。”

我才疏学浅,心境浮躁,幸与诗词有交集,与诗词学会有过从,方得诗学皮毛,略知一二。今年宜都市诗词楹联协会35岁了,人强马壮,张海德主席给我出题,诱我上阵,实乃逼我班门弄斧,只能硬着头皮招架,随心所欲花拳绣腿比划几下,所感所言,不过是“矮人看戏”,人云亦云,贻笑大方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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