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向昌浩

春风提笔，挥洒出春和景明的千里江山图。无论放眼天朗气清的大写意，还是低首惊心动魄的小工笔，哪里都是美的。概莫能外。

骤雨初歇的五眼泉犹胜。

枕上诗书闲处好，门前风景雨来佳。三月的一天，一场雨把五眼泉春天的肌理清洗得清新明亮：天空蔚蓝，大地青绿，溪流澄澈，池塘潋滟。

假设陆渔一级路是一棵大树的躯干，五眼泉镇散落的村落就是这棵大树旁逸斜出的枝干。枝干各异。虽是一律青枝绿叶，花团锦簇，却演绎成山与洞，溪与桥的样貌。

鸡头山、响水洞、拖溪……在一棵树状的版图里，同根生、同枝长，开一些娇艳的花，结一些丰硕的果。有的翠绿，有的嫣红。别出心裁，各美其美。

花开朵朵，我们去了五眼泉镇的明星村——鸡头山村。它是宜都市第一个全国文明村，第一个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。

鸡头山村的道路纵贯于橘园间，绵延的橘园是村里的主导产业。市场像村庄旁的清江一样，昼夜不息地流淌变幻，没有哪一项产业可以在市场的风向标里，一劳永逸。村党总支书记彭晓柏的心像池塘里的莲藕开着窍，他敏锐地关注着柑橘市场，审时度势进行品改。人无我有，人有我全，人少我丰，人丰我改。彭书记带着柑农们，把市场与产品的算盘打得贼精。当宜昌柑橘市场大年丰产，快把钱一斤蜜橘时，鸡头山村的晶红论个卖，卖到了几元钱一个。市场是活的，人也是活的，思维更是活蹦乱跳。一盘固定的柑橘食材，鸡头山村钻研出各式菜谱，做成琳琅满目的菜肴，做出了好味道。

春风徐来，地气上升，春韭生发。失灵的嗅觉与视觉轰地决了堤一般苏醒。柑橘花芽还藏在枝叶相连处的腋窝里，羞羞答答，将芬芳留给呼之欲来的四月。

桃花李花樱花，从流水中取出影子，像肆意燃烧的火焰。风把花瓣吹入泥土，装扮大地。每一朵花，都是春天的锦衣卫。阳光照得通透，那些被雨水淋透的土地、植物，在阳光里都像镜子般亮堂着。村里大大小小的池塘更是将天空的云彩拥入怀中。人心里就有一股喜悦，水一样往外溢。

村委会前的一方池塘辽阔广袤，有一边水面伸得极远，望不到堤岸，听说是和清江相连。只不过清江与池塘之间，有一道闸门。在我们目力不及之处，还有多少未知的秘密和美丽？通江达海，是所有水流的梦想，也是水流的归宿。鸡头山的水，轻而易举就实现了梦想，拥有了雄浑而深邃的远方。

池塘还有一面临山，参差的树就是池塘的岸。临水照影的一片树林，满树的洁白，蔚为壮观，夺人眼球。像一树一树盛开的巨型棉花，又像翩然欲飞的鸽子花……

这些洁白的花朵真的飞了起来。滑翔、振翅、滞空、盘旋……每一种舞姿都是她们对这片家园的礼赞。“西塞山前白鹭飞，桃花流水鳜鱼肥。”诗中景从宋朝再现于眼前。白鹭！白鹭！是白鹭！大家恍然大悟，欢呼起来。白鹭如一朵云，掠过水面；如一枝莲，开在水中央；如一个少女，栖于枝头，照影梳妆。她们是村庄的精灵，听命于绿水青山的召唤，享受绿水青山的供养，遵从自己的洁净。

白鹭的栖息之地，更是人类居住的天堂。世世代代繁衍生息，这里该有凝心聚魂的文化脉搏。

村委会牵头，坚持不懈挖掘整理、传承弘扬的“家文化”，深入人心，深得民心。这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，连贯着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村委会全口径统计了全村七十余个姓氏，对其族谱的核心内容——辈分，进行校订、勘误。经族人、乡贤、文史学者认同认定后，规范固定下来。比方辈分中有些字，同音不同字，“洪与宏、明与民”，孰对孰错？得根据谱书里的五言诗、七言诗，结合上下文的意思，推敲得出结论。

七十余个姓氏的族谱被精心绘制成了户外文化墙，村委会室内建有家风家训陈列馆。每一个村民都可以在此溯源，知晓来路。每个人不再是我行我素的个体，而是关联姓氏和家族的荣辱。为自己的姓氏增光添彩，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使命。这是一种深刻的文化认同，引领这个村落的子民遵守公序良俗的道德秩序，向真向善向美。难怪二十多年前，鸡头山村就荣获了全国文明村的称号，领一时之先。没有辜负“鸡头山”力争上游的好名字。

浩荡古风存。好家风蔚然成风，风气成为气场，潜移默化润泽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。这种风，这种气，堪称五眼泉镇的泉眼。细究五眼泉的地名，意蕴十足。一个“泉”字，生出清澈与甘冽，温润如玉。五眼泉够讲究，洗眼洗耳洗五官；五眼泉也够丰沛，无数条涓涓细流滋润万物。

镇上的龚书记知道，村里的彭书记知道，勤劳淳朴的村民知道，五眼泉的泉眼在拖溪、在丑溪、在荷叶溪，也在响水洞、在弭水桥、在望佛桥，更在鸡头山的好家风里，在每一个村的好风尚里。讲文明、知敬畏、守法纪，清澈的泉眼，历久弥新。

泉眼无声惜细流。泉眼在有形的水里，汇成江河；也在无形的风气里，博大、丰美、深邃。

同行的一位好友，一位崭露头角的作家，老家就在鸡头山村。她写这片厚重的土地，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父辈，给了我们许多同气连枝的共情。我们在鸡头山行走，心里就少了陌生，多了亲切。适合吟咏一首《过故人庄》，“绿树村边合，青山郭外斜。”“待到重阳日，还来就菊花。”遥想重阳秋日，鸡头山村家家阶前的菊，户户门前的橘，相映成趣。一群好友闲坐庭院，宁静清凉，暖淡适宜的风，如锦似缎的天空，观菊啖橘，把酒话桑麻。一箪食，一瓢饮，世间百态若等闲。历经千帆，平和是人生的慰藉和熨帖，淡然是沧桑流年里暗藏光芒的结晶。生活很难，我们并不孤单，我们继续勇敢。

万水千山，鸡头山是值得再来的地方。就算只看那一树一树的白鹭，灿烂如锦，也不负遇见。何况还有随处传颂的好家风故事，感染我们的灵魂，引领我们向上，让我们像白鹭一样，洁白而轻盈。

（来源：三峡日报）